己大嫂是个神人。以前对《贞烈传》奉若神明,一言一行无不遵奉。如今对《新贞烈传》也是烂熟于心,无不遵奉。可这两本书,完全相反的呀。
孙二太太捏个五香炒杏仁搁嘴里,就问了,“大嫂,你先时最信奉《贞烈传》了,如今说改就改,也够厉害的。”
“这没什么。”郑氏说,“多看几遍就记住了。”
孙二太太:背书不难,难的是您这转寰自如、毫无滞涩的本领。
妯娌俩把给宫里的年礼又合计了一遍,一上午就这么悠悠闲闲的过去了。
给荣烺年礼加厚的夫人太太着实不少,大都如孙二太太所想,觉着公主殿下这案子断的漂亮。
当然,年下凤仪宫万寿宫对诸诰命也都有所赏赐。
以前荣烺不参与这事,她是公主,不能说没赏赐诰命的资格,可一般年节,这样大规模的赏赐,只能凤仪宫万寿宫。
今年,荣烺额外的,第一次特例的,在年下赏赐了方御史的母亲方老夫人。
赏赐还不轻,共四样,金玉如意,宫缎宫绸,另有金银锭各十对。
方家接到赏赐,还是给老夫人的。
方老夫人一时有些不解,虚着眼,疑惑的说,“平时我进宫请安,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待我都好,公主见的却是不多。如何特意赏我这许多东西?公主平时都是跟咱们大囡来往。”
方夫人也不解其中之意,方姑娘说,“等父亲回来问问父亲,说不定是父亲立了功,公主就赏赐了祖母。”
方老夫人虽年高,却并不糊涂,“这样的事我经历过,那也得是先赏你父亲,咱们是捎带的。”这个是指名道姓给她的,儿子儿媳都没有。
待傍晚方御史落衙回府,到母亲院里定省,以往他都是带妻子儿女一道。妻子刚已说过公主赏赐老太太的事,方御史知母亲必要问,便自己过去母亲那边。
果然,方老夫人说到此事。
方御史侍母至孝,与母亲也是无事不谈,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。
方老夫人认真听完,叹了口气,说儿子,“公主这是以德报怨,你不赞成公主所为,公主却还赏赐我。可见,公主心里对你的犯颜直谏并无怪罪,还对你颇有包容之意。”
方御史在母亲面前全无在朝时的强硬,他认真的说,“儿子全凭公心。”
“因你父无德,你们兄弟皆时时留意自己的品行,这是好事。”方老夫人的眼睛早就看不太清了,灯烛之下,映的方老夫人一双瞳孔明亮璀璨。她说,“老大,你书读的很多,可这世上也有些书本上没有的智慧。”
“我难道不知你父亲在外败家么,我深知他为人有限,所以自幼对你们兄弟严以教导。有些话,只能我说,他能早死,我纵舍了那些田地也高兴。”
方老夫人面容平淡,说到先夫时的口吻如谈论一只苍蝇,“如果当年有现在的开明,我不会忍耐那些年,我会更早的带着你们兄弟与他和离,清清净净的过日子。”
“我没和离,不是因为我有外头传那些狗屁美德,是因为和离对我不利,会影响孩子的名声前程。我赚那些贤惠贞洁的美名,不是因为我真看重那些,是因为有那些美名能给我能给你们带来好处。”
方御史震惊的望向母亲,方老夫人没有丝毫回避,“这是我的心里话。许多年了,不吐不快。”
灯灭之
殿下
正文
方御史是长子,他犹记得少时父母间偶有口角,父亲过逝时,他刚刚八岁。按理那个年纪的事在成年之后会逐渐忘却,他却一直隐隐记得父母间的口角。
后来,他逐渐长大。
母亲在乡间名声甚好,再如何忙碌生计,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清理父亲坟莹上的细草。所以,尽管早些父亲埋葬的是土坟,仍是全村坟莹里最干净最体面的。
后来他中了秀才,族中长辈到家庆贺,送的贺礼里,母亲先挪出五十钱,买了旧砖,为父亲修缮坟莹,将坟修的更加体面。
母亲还在家族长辈来家时说道,“眼下钱财还得留着给大郎二郎念书,故先买了旧砖。待以后孩子们出息了,光耀祖宗,让他们将赚得的钱买新砖,给他们父亲将坟修的更新更体面。”
阖族上下,村里村外,就没人说母亲一个不字。
方御史亦因有这样贤惠伟大的母亲感到骄傲至极。
待他中了举人,得了知州青睐,县里也奖了他一百两银子,他将银子捧回家。母亲便让他去买了新砖,崭新的青砖,他带着弟弟,还有许多村民族人帮忙,将父亲的坟修成全村全族最漂亮最体面的坟莹。
就是他科考高中,锦衣还乡,接母亲弟弟到帝都生活。
走前母亲还特意雇了族中一位家计贫困的族叔,一年给族叔五两银子,请族叔代为照管父亲的坟莹。
必得初一、十五清理打扫,如他们在时一般才好。
所以,他一直以为,那些记忆中父母亲的口角,也只是年轻夫妻间的一些口角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