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丝幽微的灵力从嵇灵指尖探出,没入树干,他尝试沟通栖息于古树的精怪,然后那缕灵力却如泥牛入海,毫无回应。嵇灵皱起了眉头。他这种级别的仙神,即使只是一缕细微的灵力,也绝不是普通的树精可以吞下的,但刚刚探查之下,这树底的灵力浩如汪洋,连他也难以轻易撼动。简直像这古树之下,镇压了一位上古的仙神一样。忽然,白泽扣住了嵇灵的手腕。他按下嵇灵的手臂,面色凝重:“这是一颗死树,树干是空的。”说罢,白泽敲了敲树干,传来了沉闷的空鼓声,从声音来看,树的中央最少有个一人大小的空洞,如此大的缺损会严重阻碍树干内营养成分的运输,无论如何,这树活不了。虽然枝繁叶茂,郁郁葱葱,但确实是棵死树。白泽道:“那些丝线,是悬命丝。”悬命丝在人间已经销声匿迹数百年了,是个“借命”的邪物,它有点像母亲的脐带,或是树的导管,只不过脐带和导管传递的是营养物质,“悬命丝”传递的则是借来的生机。死人将悬命丝绑在活人身上,可以延续寿元,而活人则会夭折早逝。那些活物一般的木偶,还有这棵古槐,都是借了别人的生机,侥幸存活。嵇灵的手指一寸寸抚过树皮:“如此庞大的‘生机’,是从哪里来的?”这样一棵五层楼高的槐树,所需的生机远胜于人,十个活人的生机也供不起这一棵树。白泽向远方看去:“这里可不止一棵槐树。”封石村家家户户都有院落,院落中各有一棵古槐,树荫遮天蔽日,几乎成了一小片森林,到底要攫取多少生机,才供得起这些树木?嵇灵挑起一缕悬命丝,看向丝线的尽头。是那座枯井。这树的根系深深扎在井旁,连着那些木偶的丝线一起,尽数没入井中。看来,事情的真相就在井中。嵇灵道:“走吧。”他率先跳入了井中。这方井干涸已久,井底有四通八达的通道,如迷宫一般,四周墙壁用青砖铺就,砖缝里长满了细密的青苔。而在他们的头顶,木偶的纯白的丝线层叠交汇,如细密的蛛网,像前方蔓延过去。嵇灵的指尖燃起一点赤金:“往这边走。”那是灵力最集中的地方。他们沿着地道一路向前,莫约五分钟后,白泽道:“阴气变浓了。”嵇灵道:“灵气也变浓了。”
他笑了一声:“古怪。”阴气和灵气相互制约,灵气浓的地方阴气淡,阴气浓的地方灵气就稀薄,两者互相克制,但在这个诡异的村子里,这两种力量却莫名其妙地达到了制衡。这时,他们走到了地道的边缘。前方是个巨大的石窟,墙壁有人工开凿的痕迹。白泽步履一顿,挑眉道:“这么大的石窟,是这村子的村民开采出来的?”他是考古学的教授,看过不少遗迹,古代石窟受限于人力物力,往往面积狭小,哪怕是太子的陵墓,比如懿德太子墓,墓道的垂直投影面积也不过一百平米,而已瑰奇雄伟著称的龙游石窟,最大的石室也不过1200平米。此处却极为广阔,堪比一座巨型礼堂,以村子堪堪三千的人口,怕是要从秦朝挖到现在,才能挖出这么打的洞窟。嵇灵转头:“或许不是石窟,是这村子的祖坟呢?”煊赫的金光从他的指尖燃起,照亮了石窟的一角,之间在这洞窟之中,无数漆黑的棺材罗列开来,摆放得整整齐齐。这些棺材都刷了桐油,反着一层油光,翘起的一头有复杂的雕花,上头刻着文字。嵇灵燃着灵火,一一看过去,看见第三层中间时,他顿住了脚步。“李秀儒。”那个搜出来的清朝黄册,木偶上的诡异黄纸,还有这棺材上的阴刻,都是这个名字。嵇灵俯下身子,手指向上,托起了什么东西。一截蛛丝状的细线乖顺的躺在他的掌心,泛着绸缎的光泽。不但那些木偶身上连了线,这棺材之上,居然也连了一截线。嵇灵放眼看去,才发现成千上百具的棺材地下都有丝线,它们相互缠绕,紧紧相连,连接到了更为漆黑深邃的地底。嵇灵正要向前走去,白泽忽然侧身:“有人来了。”后方传来了脚步声。嵇灵熄灭灵火,与黑暗融为一体,大堂瞬间暗了下来。通道处,谢雍辞步履匆匆,他烟灰色的风衣上满是尘土,身后跟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姬瑶,至于另外一个男学生,则踪迹全无。他们拿着一只冷光手电,看见棺木时微微一顿,旋即闷头冲了进来,步履凌乱急切,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。两人在嵇灵右侧的棺木前停顿,而后俯下身子,藏在了棺木后。姬瑶像是已经吓哭了,她被谢雍辞护在袖子地下,小声哭道:“掌教,怎么办啊?我们怎么办啊?”谢雍辞焦头烂额:“别怕,别哭,我们先藏着,它们不一定能找到这里……”说着,他骤然收了声音,抬手捂住了姬瑶的嘴,大厅陷入了彻底的宁静。嵇灵微微侧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