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叶心疼她娘,每次都会拿一个小板凳坐旁边捏一角学着搓。搓半天皱眉一打量——毫无变化,也不知道是洗干净了还是本就不脏,不由气馁。
“叶儿,玩一会儿就别搓了,仔细手疼。”
“嗯,我帮娘捏肩膀。”
小拳头在颈边轻轻捶打,杏娘觉得有点痒,不忍拂了女儿的一片好意,强忍着没躲开,却是笑得不能自已。
母女两正亲香,堂屋传来一片喧哗,好似家里来了不少人,说话声不绝于耳。
青叶不等她娘使唤,兴冲冲往堂屋跑,下一刻又跑了回来,“娘,姑妈和大伯娘来了。”
丛娟和林氏?她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了?
自从出了王德那档子事后,除了逢年过节回娘家,丛娟轻易不踏丛家门槛。也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回娘家打秋风,好像真的洗心革面,改邪归正了似的。
至于林氏,那更是贵人不入贱地,免得污了她教书先生家娘子的体面。
这俩人一同上门能有什么好事?
只怕是蛇鼠一窝,狼狈为奸罢了,杏娘懒得理睬她们,之前顾忌亲戚情分,再不情愿也好茶好水,好饭好菜地招待。
现下纯粹是想屁吃,撕破了脸再无事人般说笑,她脸皮没那么厚,也不想那么做。她不一扫帚扫出去已是够客气的了,不想陪她们搭台唱戏。
杏娘自顾在院子里洗床单,连出去打声招呼的兴致都没有,“你大伯父和丛文哥没回来?”
“没有,我没看到他们,就姑妈、大伯娘和荷花表姐三个人回来的。”
杏娘点点头不再说话。
“杏娘,杏娘!”陈氏欢快的声音自堂屋响起,“家里来客人了,沏壶茶过来。”
杏娘纹丝不动,就当没听到,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。
青叶眨巴几下眼睛,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,轻声跟她娘咬耳朵:“娘,我去堂屋看着,她们说你坏话我就来告诉你。”
杏娘刚想阻拦,她已经跑了出去,也就随她了。
堂屋一片欢声笑语,好不热闹。
丛娟拿了一块叠好的青色布料在陈氏身上比划,“瞧瞧,这颜色多清亮,衬得娘的脸色白里透红,我再没见过这般有福气的老太太。还不止呢,您仔细摸摸这布料,多细滑软和,这可是细棉布,穿在身上得多舒坦。娘,你可真是太有福气了,我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的布料呢。”
陈氏笑得见牙不见眼,缺了两颗牙的嘴巴能看见牙龈。
“我就说这料子摸起来手感怪好的,跟家常穿的不一样,缘故在这里呢。还有这个颜色,也确实衬我,我年轻的时候就爱穿这个颜色。那时候别人都爱大红大绿,我不一样,我皮子白,穿什么都好看。”
丛娟面不改色听老娘自吹自擂,笑吟吟接过话头:“可不是,我就是随了娘的好皮子,人都说一白遮三丑,可见啊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。不过呀……”
说到这,她故意停顿了一下,“不过娘没说到最重要的一点?”
陈氏疑惑:“什么最重要的一点?”
“就是买料子的人啊!”丛娟用帕子捂着嘴角笑得花枝乱颤,极尽夸张之能事。
“要是没有大弟妹买的料子,娘就是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,那也是白想。那布庄的伙计还能把料子送到您老家里来?这也就是娘有个孝顺的好儿媳,出去打听打听,谁家儿媳能做到大弟妹这般的,反正我是没见过。”
为了衬托林氏的贤惠,她不惜自我贬低:“说句不好听的话,就拿我自个来说,我就是想孝顺我们家老太太,那也是有心无力。兜里掏不出半个铜子,我还能跑去扇人伙计两耳光。说到底还是大弟妹有本事,光有本事不行啊,还得有孝敬老人的那片心。娘说是吧?”
陈氏笑容略僵硬,随即若无其事冲林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“谁说不是呢,这条垄上有谁不知道我大儿媳是最孝顺不过。自个当了教书先生家的娘子,搬去镇上住还不忘捎带上我们两个老的,谁家媳妇能做到这般?怕是巴不得好甩掉老的自个过活呢,也就你大弟妹实诚。”
想起镇上的快活日子,陈氏到底没忍住牢骚:“要不是你二弟这边实在离不得人,我们两个老的且还在镇上享福呢,那才叫舒坦。”
林氏捏着帕子按压嘴角,一派云淡风轻,“娘谬赞了,这是儿媳应当做的,不值当什么。”
什么叫体面?
这就叫体面,不用她出面,自有人替她敲锣打鼓架梯子,说她想听的话,做她不想做的事。她甚至都不用开口,只要表现出高兴或者不高兴,自会有人替她解决烦恼。
她十几年辛苦谋划,劳心费力供丈夫苦读,为的是什么?
还不就是这一刻,别人都说她痴傻不知变通,供一个读书人岂是这般容易的事。辛辛苦苦几十年,到头来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可她偏不信这个邪,丈夫本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,只不过时运不济出不了头。

